年少时，栀子花开后
时间：2022-04-08 10:44:46 作者： 浏览:471次
痴情重如山，却也不过是皓首年华时，双鬓上几片白雪的重量；爱情深似海，却也不过是八千个日夜后，一杯闲茶的深度。在这个深信着誓言的年龄，是否也有人曾渴望过，用皓首白雪来煮一壶岁月陈茶，朦胧雾气里全是青春的芬芳，墨绿茶水中全是过往的醇香。
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喜欢对着雨中的栀子花发呆，被雨冲淡的花香却恰到好处的让我感到心旷神怡。家里的老人多是把栀子花看作药材，等到花开到一定程度便摘去，然后捣碎、调试最后药用。每到这时我虽不忍看到“香消玉陨”但也无可奈何，伤感过后也不去想那凌驾于群芳的一抹雪白，但却忘不掉年少时伴着花香的春夏之交。
她是邻家吴先生的独女，而我只是一个屠夫的孙子。但偏偏是那年栀子花开的时候她搬到了我家隔壁。搬来的那天吴先生没出现，她就坐在木门旁的小凳上昂着头看落下的雨水，她虽面无表情但我依旧觉得这一幕好美。她喜欢穿鹅黄色的长裙，我却只能穿兄长穿剩的唐装。唐装虽不难看，但在她那古色古香的鹅黄长裙面前却略显逊色了。所以每当我穿着袖口已经磨损的唐装出现在她面前时我总有种绿叶陪着栀子花的感觉。
她虽然有些怕生，却唯独与我亲近，几乎每天都会找我玩。每当她来找我时我都会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内心里却早已高兴不已。
那年她七岁，我八岁。或许是因为年龄相近所以我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题，她告诉我她家新来的保姆不喜欢小猫小狗，我告诉她我家今年新买的猪仔的可爱摸样；她告诉我吴先生之所以不来是因为给她找的后妈怀孕了需要人照顾，我告诉她去镇子的路旁的蒲公英花都开了；她告诉我她很快就会去城里上学到时候要我一起去，我告诉她家里的栀子花已经全被祖父做成药材，现在的栀子花已经只剩绿叶了。
那年九月初三，是她七岁生日。就在前一天吴先生打电话来告诉她，他会来陪她过生日的。她高高兴兴的来回换衣服，那一整天我看遍了江南水乡的娟秀风情，看着她如盛开之花的笑颜到如雨后之花的泪痕。
是的，当夕阳在做最后的挣扎时吴先生终归还是没有来，我陪着哭得让人心碎的她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却也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在那年秋天我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叹息伴着栀子花药渣的残香充斥着这个小小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我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抬起了憔悴的脸蛋迷茫地看着我，我指了指我们面前的草坪，她顺着我指向的方向望去。那是一片“星空”，是萤火虫们的狂欢。至少在那一刻，女孩忘掉了烦恼，揉了揉哭红的眼眶，伴着泪痕轻声地笑了起来，我也缓了口气伴着她的笑声看着这初秋的一幕，心里默默感谢着萤火虫先生们的付出。
那年的雪来的很早，不到十二月我们就一起见证了如柳絮般飘落的雪花。
那天我们如往常般在田野里玩闹，这么久的相处，她虽已经习惯了北方的生活但依旧不变的是她那水乡的气质，纵使换上了厚重的冬装也依旧是掩盖不了的。而那年冬天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这样的雪。
雪悄悄的飘落在她黛青色的长发上，女孩慢慢环顾然后仰望这灰白的天空，惊叫一声“雪！”然后她开始在这雪花纷飞的天地间起舞，舞累了就拉着我咯咯的笑。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栀子花开着的时候，当雨落下时栀子花随风摇摆的身影渐渐地和女孩的身影重叠，慢慢地我也有些痴了，醉了然后再神游回她的身旁。
第二年初春，我拉着她去看满院的栀子花花苞在枝头如娇嫩的婴儿般甜睡。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我，这些全是栀子花吗？我有些自豪地说到，当然，等到花开时一定更美，到时你一定要来看呀。她笑着答应，好呀。
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和我在院子里看看花苞，而花苞也很争气地成长着。“一起看花开”成了我们的一个约定，一个愿景。但这个愿景最终也仅仅是个愿景而已。就在栀子花花瓣开始舒展的时候，就在门前的杨柳开始飘絮的时候，就在她再次换上她那鹅黄长裙的时候，吴先生回来了。
吴先生要带她回城里去，因为城里那边很多事已经稳定，况且她早就应该回去上学了。女孩逃也似地跑了出去找到了我，然后和我一起藏在药房。
那天她什么都没说，我也好像一夜间长大了，竟也不去问她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也不去说说笑笑谈天说地。我们就这样伴着药材独特的香味在这里度过了一整个下午，然后相依着睡着，最后被大人叫醒。
这是我和她在那个长满蒲公英和栀子花的小镇上度过的最后一个暮春的午后，如今回想起这段记忆只剩下那逝去的栀子花的气味。那年栀子花开的时候我麻木地看着满园花色，可那个伴着花香而来却没能等到花香的女孩却不能赴这场如期而至的约定。
十年之后，我离开了那个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小镇去了一座南方的大学上学。在去大学前的暑假，我说服父母独自去看看那个我将要生活四年的城市。坐在火车上，我慢慢睡着了就在迷迷糊糊之间我好像又看到那身鹅黄色的长裙，好像又嗅到了栀子花的芳香，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小镇。
直到火车的到站广播响起，我才从那黄粱一梦中惊醒，用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前座的女孩。那是一位怎样的女孩呢？穿着过时却古色古香的鹅黄长裙，有着一双江南水乡特有气质的双眸，伴着栀子花香正看着我出神地笑着。